米拉日巴尊者道歌集（四）

第三篇  雪山之歌

敬禮上師。

尊者密勒日巴由于在拉息雪山降伏天魔鬼眾，聲名大著。雅龍的村民都對尊者恭敬承事，其中以貴族女娥慕對尊者信心極誠，問法亦最勤，她對尊者說道：「我有一個小兒子名叫喬普哇，等他長大以后，我就把他送給尊者作徒弟來侍奉您?！乖垴R的村民也迎請尊者到村中去居住，該地的新多姆作大施主，她亦承事供養(yǎng)尊者不遺余力。

尊者在村中住了不多時，看見世事的種種繁擾和爭斗，極感厭倦，實在住不下去了；就對村民說，他要離開咱馬到拉息雪山去修行。施主們稟告尊者說：「我們不敢夸言說是為了利益眾生的緣故，請您住在此處，老實說，只是請您慈悲為了我們這一群，無論如何要請您今年在這里過冬，我們也可以有機(jī)會向您請示法要；至于降魔的事，您以后隨時都可以去做的，等到明年春夏天氣轉(zhuǎn)暖以后，您再去拉息雪山，也不會受到嚴(yán)冬的苦寒和種種不便，我們屆時一定準(zhǔn)備好充分的供養(yǎng)，送您前去。」其中尤以法師釋迦古那和新多姆懇求甚堅，說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深冬了，到拉息雪山去實在太辛苦和太危險了！」二人不厭其煩的把冬天旅住雪山之艱苦和種種危險都詳細(xì)的稟告尊者，求他暫勿離去。但是密勒日巴卻不聽勸告，執(zhí)意早日離去，回答他們說：「我是那諾巴大師傳承的徒兒，根本不怕嚴(yán)寒和風(fēng)暴和獨居雪山之艱苦，雪山崩裂的驚人巨吼亦嚇不倒我。師尊馬爾巴曾告誡我，命我時常都應(yīng)遠(yuǎn)離塵囂和放逸，終生住在無人的深山中去修行。尤其是最近，我親身體驗到，如果叫我終生住在塵擾的世間，其苦痛還不如死了倒好些！所以我離意甚堅，你們用不著強(qiáng)留了?！?/p>

于是法師釋迦古那、新多姆和其他僧侶一共六人，攜帶食糧和飲料護(hù)送尊者；翻過了一個山頂，下行至一塊小的平洼之地，密勒日巴就于此地與送行的人告別。他拿著兩斗面粉，一斗米，一腿牛肉，一斤黃油向降魔大母崖行去；送行的六人回轉(zhuǎn)咱馬，途中，行至一個山頂時，天色大變，狂風(fēng)暴雪，滿天襲來，飆風(fēng)勁雪吹得他們氣也透不過來，漫天風(fēng)雪迷蒙，路也看不清楚，他們奮力與風(fēng)雪掙斗多時，好不容易才脫離險境。歸來時，人們已睡了多時了。從這天傍晚起，大雪不停的下了十八個晝夜，布仁和雅龍之間的交通完全斷絕，行人絕跡者達(dá)六個月之久。此時尊者的徒眾都相信在這樣的空前大雪災(zāi)之下，尊者一定圓寂了，他們就追悼尊者，在村上為尊者舉行了一個會供[1]。

次春三月，尊者的徒眾們帶了挖雪破冰的刀斧和工具，準(zhǔn)備到拉息雪山去挖掘尊者的遺骸。他們快要抵達(dá)尊者住穴時，在附近的一個橋邊坐下來休息，忽然看見對面一個大磐石上，有一頭雪豹爬上了磐石，并在石上張嘴彎腰的打了一個呵欠，他們注視該獸良久，最后它才離去。大家禁不住互相說道：「看樣子，這頭雪豹一定把尊者的遺體都吃得精光了，我們是否仍能找到一點遺骸或頭發(fā)等遺物（來裝塔供養(yǎng)）呢？」說著大家的心情都非常沉重，不禁哭泣起來。他們隨即注意到，在雪豹的行徑中竟發(fā)現(xiàn)了許多人的足跡。最后，在一條極為險狹的路徑上，他們又看見一頭似虎似豹的野獸，瞬間就跑向一條橫路上去了。以后這條路就叫做虎豹路。這時大家心中禁不起了懷疑，適才所見的虎豹是真的呢？還是天神變現(xiàn)的呢？此時大眾已行近降魔大母崖，忽然間聽見了密勒日巴的歌聲，大家驚喜非常的忖道：「難道是曾有獵人來此，遇見尊者，供給他食物了嗎？還是野獸們撲殺野禽時，食剩的殘肢讓尊者拾到了當(dāng)做食物，他竟沒有餓死呢！」

密勒日巴在洞中大聲叫道：「傻小子們！你們抵達(dá)附近已經(jīng)半天了，怎么遲到現(xiàn)在才走到呢？我與你們準(zhǔn)備的吃食都快冷透了，快點進(jìn)洞來吧！」大家聽了都說不出的高興，有的歡喜得眼淚直流，有的不禁手舞足蹈起來，大家都急著跑進(jìn)去頂禮尊者，搶著握攫尊者的手足，頂禮問詢，大家歡喜得淚流難禁！

尊者說道：「你們不要說這些話了，快點吃飯吧！」

徒眾們先詳細(xì)詢問尊者的身體起居，然后他們立即注意到尊者上次帶來的一包面粉竟尚未吃完！同時還有一大盤煮好了的米和肉。

釋迦古那說道：「看樣子我們的飯是早已準(zhǔn)備好了，尊者是否早就知道我們今天會來呢？」

尊者說道：「我在崖石頂上曾看見你們在對山休息，所以知道你們來了。」

釋迦古那說：「我們當(dāng)時只看見崖石上有一頭野豹，并未看見尊者，那時您究竟在那里?。俊?/p>

尊者微笑道：「我就是那個雪豹??！得到心氣自在[2]的瑜伽行者，于四大有隨意轉(zhuǎn)變的能力，可以化現(xiàn)任何形狀物體，變現(xiàn)萬端，無有障礙，這一次我也是特別對你們這些根基深厚的徒眾顯示了這點神通，你們應(yīng)對此事守密，莫對人言?！?/p>

新多姆說道：「尊者啊！您現(xiàn)在看來容光煥發(fā)，身體健壯，比去年還要精神百倍，但是大雪封山這樣久，洞門和山路皆為大雪所斷，食物亦無人接濟(jì)，是不是有天人來送供呢？還是尊者拾檢到野獸的遺尸以作食料呢？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尊者說道：「多半的時間我皆浸潤于三昧中，所以無需飲食。在吉祥節(jié)日的時候，空行母舉行會供時，也會分給我一份食物。偶而，我也吃一兩匙炒熟的面粉，尤其是上個月（季月）下弦時分，你們曾圍繞于我，為我舉行一次大會供，那次我好像吃得很飽，因此很多天都不思飲食，我有這樣子的一個覺受，不知那一天那們究竟做了什么事？」

徒眾們計算日期恰巧就是它們以為尊者已經(jīng)圓寂舉行會供之時，于是尊者說道：「世人如果能行善布施，必能在中陰[3]時得到利益，但最要緊的還是要堪能現(xiàn)證當(dāng)前之中陰，始為殊勝?！?/p>

于是大家十分誠意的恭請尊者道：「請您和我們一起回雅龍去吧！」

尊者說：「我在這里住得很安樂，覺受三昧都在增長，我不想去雅龍了，你們自己回去吧！」

徒眾們道：「這次您若不和我們一同回去，雅龍的居民一定會說我們把您遺棄在雪山，把您害死了，任何難聽的話他們都會說出口的！」

貴族女娥慕說道：「您要不下山，我就背您下去，您要不隨我們?nèi)ィ覀兙偷仍谶@里，一直等到死為止。

尊者不忍拒絕他們的至誠懇求，就答應(yīng)他們下山去。

娥慕說道：「冬天的時候，那些空行母也不需要您密勒日巴了，但是您的傳承中未來弟子們卻仍是需要您密勒日巴的！現(xiàn)在就讓我們作給那些空行母看一看，怎么用我們的雪靴去征服山路的積雪吧！」

于是，第二天大家都起程行回咱馬來了，在翻山的時候，新多姆先行回村，集聚所有村民，告訴他們好消息說尊者仍然健在，并且馬上就要進(jìn)村了。這時密勒日巴一行已經(jīng)抵達(dá)村落的入口處，那里有一片寬廣的大石坪，是村民用來打麥子用的。這時村中的居民，無論男女老幼都出來迎接尊者，瞻仰尊容，大家都抓著尊者不肯放手，爭著詢問尊者的健康和起居。接著大家都向尊者恭敬頂禮，周匝圍繞。此時，密勒日巴足踏雪靴，手持藤仗，以拇指斜倚下頷，站在大石坪上對來迎的徒眾唱了下面這首歌來答覆他們的詢問：

「吉祥碧空蒼穹下，瑜伽行者我密勒，與汝男女施主眾，得此幸會深可慶！

老密生平無他能，滿腹歌謠信口出！汝詢我體安康否？今答汝問歌此歌，舒展胸懷靜諦聽。

虎年將畢兔年始，昴宿之月初六日，我于輪回生厭離，逕付雪山無人處，獨住山穴修禪定。

其時天地有默契，急風(fēng)驟雨猛進(jìn)襲，澗湖暴浪極洶勇，陰云黑霾滿天際。

日月被囚入牢獄，二十八曜逃無跡，天河星系皆不見，星辰深鎖渺天際。

繼此颶風(fēng)暴雨后，連續(xù)晝夜十八日，大雪狂降未暫息，天上天下盡白雪，茫茫漫漫窮荒際。

大雪降塊如羊毛，似鳥墜空落于地，小雪飛片如紡輪，密密墜地似蜂群，

微雪細(xì)小如麥種，如豆如棉如飛絮。

噫戲！此雪實難量！雪山尖峰觸天際！大樹小樹盡埋葬，惟見茫茫雪天一！

黑色山巒盡成白，間有清水流地隙。湖水冰結(jié)似水晶，山無高下一片齊！

磋呼！空前此大雪，阻絕行人交通絕，惡人嘆氣家中坐，無由外出把惡作！

遍地遺棄之家畜[4]，饑寒交迫瀕死際，山中百千之野獸，覓食無門多餓斃。

飛翔樹間之雀鳥，鉆行地下之鼬鼠，糧斷食絕螫深穴；兇猛難馴之虎豹，馴服柔順?biāo)凭d羊。

如此空前雪災(zāi)時，密勒獨棲野山中，大雪紛紛自天降，歲末寒風(fēng)似刀割！

密勒日巴著布衣[5]，雪山峰頂斗一場，雪片紛降近我時，化作水滴及蒸氣；

千鈞勁風(fēng)近身時，寂滅消失于無跡，密勒日巴之布衣，暖熱燠然如火熾！

如此生死之斗爭，世所罕見乏譬喻，一似勇士決死斗，刀光劍閃判生死！

此番決斗我得勝，普為天下學(xué)佛者，堅奮其志鼓勇氣！特于資深大修士，為作榜樣及示范。

單衣一襲降風(fēng)雪，開顯拙火成就量；身內(nèi)四大細(xì)稱量[6]，內(nèi)無錯謬得決定。

冷熱二氣成精華，自在驅(qū)使如仆從，身內(nèi)氣脈自在故，降伏風(fēng)雪如反掌。

身心自在無動搖，三有魔軍毀無余。此番生死大決斗，密勒日巴為勝者，

我乃誠信之佛子，行住未嘗著毛衣[7]；我乃勇士家族子，面對強(qiáng)敵無少怯；

我是獸王雄獅后，住惟雪山無他宅，若籌住所成笑柄！

汝等若信老密勒，隨口所出之授記，未來因緣當(dāng)如是：

口傳大法將大宏，得成就者數(shù)數(shù)出，密勒日巴瑜伽士，名聞遍傳于天下；

汝等徒眾之事跡，亦為后人所仰慕，美譽亦將傳千古！

聚會于此施主眾，為答汝等殷勤問，我身康樂無少病，汝等亦皆安適耶？」

與會的徒眾們聽了尊者的歌，都?xì)g喜已極，高興得大聲歡叫，興奮雀躍，忍不住大家竟一同跳起舞來；尊者也非常高興的發(fā)出歡樂的叫聲，和大家一齊在大石坪上跳起舞來。尊者足跡所至，石坪就猶如泥土一樣，深深地印下了許多足跡和錫杖的印子，就像是刀割的一樣；石坪的中間腰處因而下陷許多，這塊石坪本來叫做白石坪，后來就被叫做雪靴坪了。

然后徒眾們簇?fù)碇鹫?，迎接他到雅龍咱馬村，大家向尊者頂禮問安，招待供養(yǎng)。來賽朋于大眾中起立問道：「尊者?。∵@一次您沒有遭到意外，能夠平安的回來，真是最大的喜事，看起來您較以前更為容光煥發(fā)精神爽朗了，難道是這期間空行母們向您承事供養(yǎng)的緣故嗎？」

答覆來賽朋的詢問，密勒日巴唱道：

「恭敬頂禮上師足，成就加持空行賜，三昧甘露利無窮，以信供佛身根利，徒眾善行獲吉祥。

當(dāng)下一念顯空性，少物微塵不可得，頓超能觀與所觀[8]，我得如量之見地。

光明相續(xù)如流水，修觀無間亦無得，能修所修一時消，我得堅毅之修觀。

能作所作皆光明，緣起皆空決無疑，能行所行無□礙，我獲最勝之行持。

方分[9]妄念法爾消，希懼貪嗔盡疾滅，頓超戒律能所持，我守最勝之持戒。

法身自心無少別，悟此二利自然成，能得所得皆超脫，我獲殊勝之成就。

為答信徒之詢問，老密唱此歡喜歌，大雪替我圍茅蓬，空行為我供食物；

夏日雪水最勝飲，無勤諸事自然成，勿勞耕種稼禾結(jié)，無須收藏倉庫滿；

觀察自心自一切！居于低下至高位，圓滿勝愿上師恩。

徒兒施主與會眾，汝等信心誠可感，為報殷誠供養(yǎng)德，我今答汝此法歌，你我皆應(yīng)大歡喜！」

釋迦古那向尊者恭敬頂禮后說道：「這一次，這樣大的空前雪災(zāi)，尊者未受絲毫的損傷，并且與我們徒眾都能平安的回到家中，我們師徒及村民父老大家能再次會面，真是令人慶幸，借著這個機(jī)會，請您慈悲向我們開示一些法要，作為您對我們此次回村的禮物，好嗎？我想最好請您把此次嚴(yán)冬雪山修行時所得到的禪定經(jīng)驗和覺受，為我們講一講吧！」

密勒日巴于是就唱了一首「六種心要歌」：

「敬禮三種圓滿之上師[10]。

于此黃昏日暮時，師徒集合甚吉祥，釋迦上人代大眾，向我請求說法要，宣說禪觀之覺受。

此乃清凈善愿力，感召勝會之緣起。

施主娥慕二夫婦，以及全體諸徒眾，向我索取見面禮，懇求講說勝妙法，

為感汝等至誠故，我今略說自悟境：

去年冬季歲末時，我觀輪回世間法，此心深處生厭離，哀感世事無實義，逕往雪山修禪定。

密勒日巴瑜伽士，獨棲無人降魔崖，勤修禪觀經(jīng)六月，覺受證解浩然生；

為酬施主之盛意，為汝歌此六要曲。初取外境六譬喻，二取內(nèi)境六障礙，

三喻六種系縛法，四顯六種勝方便，五示六種法爾性，末說六種大樂境。

若不誦習(xí)此六要，此歌精義難入心，且聽老密為汝釋：

若有障礙非虛空，若有定數(shù)非星辰，若有動搖非山岳，若有增減非大海，

若有橋梁非泳者，若可觸摸非彩虹，此是外境六譬喻。

若有執(zhí)滯非正見，若有沉掉非禪定，若有取舍非勝行，若有妄念非瑜伽，

若有方所非智慧，若有生死非佛陀，此是六障六誤謬。

嗔恨將為地獄縛，慳吝將為餓鬼縛，愚癡縛汝變畜生，貪心熾盛變?nèi)祟悾?/p>

嫉妒心重變修羅，我慢貢高生天道，此是煩惱六系縛，解脫生死之障礙。

信心堅固得解脫，依善知識得解脫，戒律清凈得解脫，常住茅蓬得解脫，

時常獨居得解脫，真實修行得解脫，此是六種解脫因。

俱生妙智本來性，無內(nèi)無外明體性，無遮無險智慧性，廣大遍滿佛法性，

無有轉(zhuǎn)變明點性[11]，無有間斷覺受性，法爾六性應(yīng)受持。

體內(nèi)拙火熾然樂[12]，二脈業(yè)氣入中樂[13]，上身菩提下身樂，

下凈明點遍滿樂，紅白交會于中樂[14]，無漏之身常自樂，此乃六種覺受樂。

六月禪觀之覺受，為應(yīng)會眾之勸請，我今摘要試宣說，與會大眾應(yīng)歡喜，

且飲法露此瓊漿，法喜充滿樂雀躍。

老密今日唱老歌，徒兒豎聽笑呵呵，此是老密見面禮，獻(xiàn)身佛法普天喜！」

新多姆說道：「偉大的尊者?。∧乐T佛無二差別，有緣見到您的人，自然會供養(yǎng)承事請問法要的，若是有人見到您，連一點恭敬信心都不生，那真是比畜生還要愚蠢了?！?/p>

密勒日巴說道：「對我信仰與否并不是最要緊的事，但是得到如寶的人身，又值佛法昌盛的時節(jié)，而不去修學(xué)佛法，那才是真正的愚蠢了?！褂谑浅溃?/p>

「敬禮馬爾巴大譯師。施主信眾聽我歌：

生逢佛法昌盛世，隨意造惡一何愚！已獲難得之人身，虛渡此生一何愚！

市集城鎮(zhèn)如牢獄，長期住彼一何愚！夫婦親朋實訪客，吵鬧爭斗一何愚！

名聞美譽如谷響，沽名釣譽一何愚！仇敵實如易謝花，舍命搏斗一何愚！

親黨實如空中畫，死時難舍一何愚！財寶難持如朝露，慳吝自縛一何愚！

此身實如臭皮囊，涂抹粉飾一何愚！口訣甘露最勝食，競集世財一何愚！

世間滾滾愚癡眾，罕見一二明達(dá)士，何如效我老密行，勤修佛法得實利。」

與會的施主說道：「謝謝尊者的慈悲開示，我們自然不能像尊者一般的明智和精進(jìn)，但是我們也將盡力不做您所說的那些愚蠢的事情。尊者若對此地合意，就請長期住在此處，我們活著的人可以問法要，承事供養(yǎng)，死者亦可獲救超度超升，不知尊意如何？」

密勒日巴答道：「上師的訓(xùn)諭是要我到拉息雪山去修行，所以我只能暫時住在你們這里，長期的居留對我不合適，因為我不喜也不會周旋應(yīng)酬你們施主們。日子久了，你們也會對我產(chǎn)生不滿及不快的情緒，所以這條路是行不通的?！闺S即歌道：

「敬禮羅扎馬爾巴足。與會男女汝施主，于我密勒瑜伽士，具深信心無動搖，至誠留我長住此。

人若長住于一地，友伴不久生厭煩，親朋接觸過親密，各種是非自然生。

長期結(jié)伴苛求頻，爭怨紛起壞戒律。

嗟乎！人性本如是！惡友敗壞諸善行，直言常使眾人怒，干涉是非招仇敵，偏坦欺騙罪可哀。

為抱施主之供養(yǎng)，應(yīng)酬交談亂禪定，死者家屬之供食，渡亡消災(zāi)[15]極難能。

惡人之供極無義，詆詬友朋嗔恨生。

哀哉巨戶之主人，死時苦痛勝常人，較此苦痛更甚者，莫如山居瑜伽士，羈留城鎮(zhèn)受煎熬！

老密喜愛自由身，深山野谷無人地，浮云深處寄萍蹤。

汝等信徒甚稀有，與會男女施主眾，供奉行者有善根，此皆往昔宿愿力，愿具因緣常相聚！」

施主們聽了回答道：「我們是永遠(yuǎn)不會厭煩聽取尊者的開示的，尊者會厭煩我們倒是真的。我們知道無論如何誠心請求，您也不會長住此地，但請您思及我們，時常從拉息雪山來這里巡游一番，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于是大家準(zhǔn)備了許多食物和供養(yǎng)來獻(xiàn)給尊者，但尊者都沒有接受，徒眾們都覺得真是稀有難得的事，他們衷心佩服，歡喜無量，對尊者生起了不可動搖的信心。這個故事名為「雪山之歌」。

[1]會供：密乘行人常于吉日或慶典之時，如每月十五，或上師及佛菩薩誕辰時，舉行祈禱供養(yǎng)之儀軌。上師、弟子、及所有金剛弟兄皆參加，（有時施主及來客亦參加），來供養(yǎng)贊頌，祈禱歷代傳承上師、本尊、護(hù)法、空行，及一切諸佛菩薩。天人佛神際會，故名會供，其種類及性質(zhì)亦極不一樣，頗為復(fù)雜。

[2]心氣自在：凡夫于自己的心識不能控制自主，對自己的身體及功能亦不能有全部的自在。根據(jù)密宗的一項原理，「心氣無二」，于心分若得自在，則于氣分亦必得自在。氣分有粗細(xì)；外境山河土地，四大五塵皆是氣分轉(zhuǎn)變；極細(xì)之氣分則已離形質(zhì)，為一種電能，或即是「電」。「電」究竟是什么，亦極難言?？傊?，「氣分」即是色法之元素的動能。心若能開悟自在，在氣分上亦必得自在。因為心氣在粗重之界次（Realms）中可有分別，似如不同之二物，但至細(xì)微之高度境界中則心即是氣，氣極是心；如空與色在凡夫界為截然之二物，而在高度境界中則空色不二矣。于「心」得自在即是于「空性」得自在；于「氣分」得自在則是于「色法」得自在。故心氣自在之修士，必能神通變化無礙也。

[3]中陰：當(dāng)前或當(dāng)下中陰——中陰又稱中有，就一般佛學(xué)而言，指死后尚未轉(zhuǎn)世之階段，普通謂四十九日。投生之后即為生有。所以生死輪回的程序是：死有中有生有。但進(jìn)一步言，則吾人生活之世間，極當(dāng)下生命之現(xiàn)實亦含有生死二種因素存在；今日即昨日之死果，或明日之生因；又念念生死，無有間斷，此當(dāng)下生命對從前面之死及未來之生而言，亦為一種中有（Interlude），故名當(dāng)下中有或當(dāng)前中有。對中陰之詳細(xì)解說，載于那諾六法之中陰成就法及中陰救度法，又密勒歌集第三十篇亦詳論中陰之重要性。

[4]遺棄之家畜：西藏高原于冬季常下大雪，因系游牧生活故，牲畜皆牧野外，不在廄中，因凍餓而死者比比皆是。普通之大雪，牲畜以習(xí)慣故，皆能忍耐；若雪太大，時間太久則必凍餓而斃也。

[5]布衣：此為修密宗拙火道之瑜伽士之一貫宗風(fēng)，因修臍間拙火而產(chǎn)生大熱力，于極寒冷之天氣亦僅著一單薄之布衣。布衣藏文曰「日巴」或「惹巴」，密勒日巴即是「著布衣的密勒」的意思。密宗之修士，古時皆不許著皮衣，以策勵得拙火成就也。嘎居巴派于此點特別注意，故「日巴」甚多。

[6]身內(nèi)四大細(xì)稱量：行者于修習(xí)禪定時，地水風(fēng)火四大，時有偏勝，故需特別注意，時時糾正，不使偏頗，而保持平衡；或有特殊情況應(yīng)加強(qiáng)某大，如火大、水大，或減少某大時，須仔細(xì)考察，以免錯誤，而壞禪定。

[7]不著毛衣：見布衣注。

[8]頓超能觀與所觀：印度佛教自發(fā)展到部派哲學(xué)之階段后，不但成就之人漸少，甚至佛法本身亦變成極煩瑣之「經(jīng)院派」的詭辯之學(xué)；如唯識，中觀二派之諍，學(xué)人每以終生之力獻(xiàn)身于此，以至?xí)古３錀?，越說越繁。我們翻開「佛學(xué)」中所謂高深的理論名著，那里有什么樸素簡真的原始精神呢？千百年來，千千萬萬的佛學(xué)家都把精力放在極次要的問題上去鉆牛角尖，實在可惜，令人浩嘆！但此亦歷史所形成之不可避免的趨勢，非僅佛法，其他宗教亦復(fù)如斯也。中觀與唯識二大派對「空性」看法的不同處，據(jù)藏傳佛學(xué)言則是：中觀講的是「無生空」或「自性空」及「實成空」；而唯識則講「能所空」----無外境而有依他識。有名的二月之諍：月稱與月官在那爛陀寺辯論八年之久，仍無確定之結(jié)論。其他諸師之爭辯更多如恒沙，難以枚舉矣。此問題，由現(xiàn)證空性之密勒日巴看來，則根本不成其問題，因二派之結(jié)果根本相同故。此偈：「當(dāng)下一念顯空性，少物微塵不可得，斷超能觀與所觀，我得如是之見地?！骨皟删溟_示畢竟空，與中觀派所主張者無二，第三句頓超能觀與所觀，則是萬證萬法唯心，與唯識派見解相同，而前兩句則標(biāo)示此心亦無自性，空無少物可得，會中觀與唯識于一爐，此一偈即解決了中觀，唯識間之主要問題。蓋宗教首重體驗，由體驗才能有正確之理論，否則「白頭窮經(jīng)」豈不愚乎？我因多年來深受其痛，慨而言之，指出實例，以供學(xué)佛及研究佛學(xué)者作一參考。——澄基特志。

[9]方分：方分者，即有形體，有性相，占有空天（方所），及有質(zhì)量（分）者也。但廣義言，即任何心識對任何境法所產(chǎn)生之任何形相及性質(zhì)皆為方分所攝，亦即一切有為法也。

[10]三種圓滿：藏文：rJe·gSum·ITan·bLa·Ma；此處之（gsum·ITan·）具三，（或三種具足）不知確指何者。大概是指身、口、意三種功德圓滿，又可解釋為具足證量，傳法及導(dǎo)引弟子之圓滿條件者，才算合格的上師。

[11]無有轉(zhuǎn)變明點性：明點，梵文：BINDU；藏文：Tig·Le·，普通指男女之精液或內(nèi)分泌，但許多密典中此字似乎有用于高度的實相哲學(xué)之意味。如Tig·Le·Nyag·gCig·「明點一味」，或「專一明點」。根據(jù)心氣無二之密宗根本原理，則氣分至成佛時轉(zhuǎn)成光明及神通之大用，脈分及明點皆轉(zhuǎn)成報化身，此處則似假借成就瑜伽者之堅固明體之不可毀壞及轉(zhuǎn)變性而說實相也。

[12]拙火：又譯忿怒母，藏文：gTum·Mo·；梵文：Kundalini或是： Candali?；蛘娲罅?-Candali之音譯，此為密宗修氣脈之最主要的瑜伽。即觀臍下四指之拙火，或火苗，而引生俱生命氣或陽氣之發(fā)生而打開全身脈結(jié)，攝業(yè)氣入中脈而悟道。此為方便道，或有相瑜伽道?？?、有，若畢竟無二，則佛果能從「空門」入，則亦必能從「有門」入，二而一也；惟從有門入較繁雜多障耳。

[13]二脈業(yè)氣入中樂：指左右兩脈之生死業(yè)氣皆消溶于中脈而生大空樂，見六法廣論。

[14]紅白交會于中樂：此指中脈上端之杭（  ）字代表白明點，及下端之短阿（  ）字，代表紅明點，皆為融化后，一上升，一下降至心輪（法輪，藏文Chos·Gyi·hKhor·Lo·）亦即中脈之中央而相匯合，此時能生大空樂雙融之覺受。

[15]渡亡消災(zāi)：西藏祖師特別告誡徒眾不可輕易納受供養(yǎng)以超度亡魂，普通受供養(yǎng)其責(zé)任尚不甚大，自己亦不受太多之牽累，但超度亡者則全不如是，有極多之故事說渡亡喇嘛之功力不足，而自受其損者。我曾親自聽見許多極有趣的故事，故喇嘛（好一點的）皆視渡亡受供為畏途，尤其是以密法之頗瓦來超度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