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致命的誘惑：阿里行之煉獄桑桑鎮(zhèn)

    過了昂仁縣，我們在太陽剛剛落入天邊的地平線時，趕到了桑桑鎮(zhèn)。我的手表顯示：4550米。

    桑桑與所有西藏的鎮(zhèn)子一樣，一條路一眼望穿，兩邊寂寞地排著一些房子，冷清地沒有人間煙火的味道。太陽一落，涼意頓起，風(fēng)一起，人不禁直打哆嗦!

    鎮(zhèn)上最大的提供住宿的地方，理直氣壯地直接用所在地命名：桑桑賓館!老大的位置不言而喻!就仿佛北京飯店用北京冠名一樣。而且店名用漢、藏、英三種文字書寫，彰顯它的國際性、綜合性經(jīng)營理念。

    其實這不過是一個全部刷白的二層小樓，左邊住宿，右邊是餐廳，只能到廚房現(xiàn)看現(xiàn)點菜，有什么吃什么。賓館永遠是四川人在經(jīng)營。這是我佩服四川人的又一個理由，不管天涯海角，不管多么艱苦的地方，只要有飯店，就一定有四川人，他們的吃苦耐勞是出了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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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大哥和妻子，帶著女兒羅敏，三人負責(zé)日常經(jīng)營。今天正巧是周未，在拉薩上中學(xué)的兒子羅偉就搭順風(fēng)貨車回家。

    羅敏今年14歲，輟學(xué)在家，擔(dān)負很大一部分家務(wù)，動作迅速，不說話，像一個上足發(fā)條的機器，不停地干活，一會兒掃地、收拾餐桌，一會兒給爐子加上一鏟干羊糞蛋、牛糞餅，讓爐火始終旺旺地?zé)?/span>

    哥哥羅偉一邊吃東西，一邊津津有味地看那臺二十英寸的老式電視機。廚房忙不過來了，也知道應(yīng)聲幫個忙，可一眨眼，又會坐回去盯著電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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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嫂很熱情，很健談。不停地為我們續(xù)上熱騰騰的開水。我抱著水杯暖手，順便問羅嫂：這姑娘真能干，為什么不上學(xué)？ 

   “她自己不原意，一讀書就說頭疼，我們勸了也沒用，就隨她了，在店里幫忙。店里也多虧了她，要不是還真忙不過來!”

   “你這么年輕，就有了這么大一雙兒女，孩子們還這么懂事，真幸福!”

   “哪兒呀，忙碌的命啰?！彼荛_心，乘羅敏出去提干牛糞，低聲對我說：我這姑娘是撿來的!

    我吃驚不?。骸八绬?？” 

   “只有我和她爸爸知道!我們當(dāng)她親生一樣，這個店，日后兒子也不會要，我們會全交給她打理!”

    我還想知道點兒什么，羅敏進來了，我忙收住話題。仔細觀察她，干活利索，有板有眼，還真有一副當(dāng)家人的樣兒!

     同伴在餐廳吃飯，我還是沒有胃口。擔(dān)心晚上太冷，就獨自出來，喊羅敏給每張床加條被子。她始終一言不吭，勾著頭，一陣風(fēng)到閣樓上拿下被子，走到我的房間門前，毫不猶豫，一抬腳，咣一聲，門開了?。?！

     我張口結(jié)舌：“你……？!”

    “這門就沒有鑰匙!每次都是用角（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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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到我吃驚的表情，樂了!終于我聽到她說第一句話。這也是旅行史上，唯一的一次看到服務(wù)員不用鑰匙開門，改用腳踹的！

    晚上進房間，李玄站在門口，準(zhǔn)備喊著老板開門。我一聲不吭，上前咣一腳把門踹開！也不解釋，得意地進去！

    門口剩下目瞪口呆的李玄！

    被子衛(wèi)生狀況很差，我頭疼成這樣，渾身都癱到不想動，還是抵擋不住它濃烈的味道，最多只敢搭到肚子，再往上搭到胸口，就讓人不能用鼻子去呼吸。 

    我看到李玄吃得香、睡得沉，一會兒鼾聲漸起。開始發(fā)自肺腑地佩服他。要知道他在我的印象中，是一個多么愛干凈、講究細節(jié)的人!

    我忍了又忍，結(jié)果還是忍無可忍，不需再忍。攢足力氣，掙扎起來，拿出睡袋，重新鋪好。這些動作讓我憑白花了不少氣力，我的頭更難受了。

    夜里十二點，我反正難受得睡不著，就起身穿衣到院子里放水。

   “老哥，你也睡不著？我也去。哼。嗯。嗯。。。。。?！苯Y(jié)果他水沒放出來，哇哇吐個渾天黑地。

    我拖著無力的腳，到餐廳給他倒了杯溫開水，讓他溂溂口，攙著他躺下。

    可能白天太興奮，太累了，可能藥效過了，可能桑桑的海拔對一直高反的我來說，太高了!那一夜的頭疼、胸悶、氣短、血壓上升，讓我渾身乏力，痛苦9000分。結(jié)果，八弟每隔一小時左右的夢癥把我喚醒，又讓我痛苦增加1000分。

    一點鐘：老哥，你睡著了嗎？我睡不著，哼。嗯。嗯。。。。。。我從床邊的包里，費力摸索出紅景天讓他服下。

    二點鐘：老哥，你睡著了嗎？我有點難受，嗯。嗯。哼。。。。。。我從床邊的包里，費力摸索出高原安讓他服下。

    三點鐘：老哥，你醒一下，我難受得很，哼。嗯。嗯。。。。。。我從床邊的包里，費力摸索出百服寧讓他服下。

    四點鐘、五點鐘、六點鐘。。。。。。

    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力氣回應(yīng)他，那聲音遙遠而縹緲，像是我當(dāng)夜戰(zhàn)爭惡夢里的一部分。

    在這痛苦一萬分中，我也已經(jīng)沒有力氣反抗。

    這一夜，我在被他叫醒外，反復(fù)做一個夢，我與一個陌生人打斗，滾入河中，我被陌生人掐著脖子，按入水中，我不停地喝水，拼命從水底伸出頭來喘口氣，可每次都被陌生人又按入水中。

    我就像一只摔到岸上、瀕死的魚，只能盡最大力氣，拼命喘息，拼命掙扎，蹦一下是一下，只想擺脫這窒息困境。

    潛意識里，我是第一次那么盼天明!這黑夜太讓我害怕了，它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終于，天終于亮了!

    外面隱隱卓卓有了人的動靜，有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讓我意識到我呼吸在一個真實的世界。

    我面如臘紙、垂頭塌肩、全身空軟，但是，謝天謝地!我還活著!

    現(xiàn)在想起,我是多么的僥幸，在這一夜，哪怕如果我有一點心臟病或高血壓史，一口氣喘不上來，可能直接就熄火、OVER鳥。

     我第一次覺得穿衣服也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沖鋒衣變得無比糾結(jié)，我實在無力穿上，索性就垂在那里不動，像一個斷了線的木偶。八弟趴在我身邊，情形也是一樣的糟糕。

    

    李玄幫我扯上衣服，給我們打氣：信念!堅定信念!要用信念去戰(zhàn)勝它!

    我決定站起來，戰(zhàn)勝它。可腳一踩在地上，像踩在棉花，軟軟地借不了力。頭卻十分沉重，脹得像要炸掉!一口氣沒能咬住，又坐回床上。

    說句老實話，那一刻，我真的第一次對自己的身體那么沒有信心，我?guī)缀醵家獎訐u了!我這種狀態(tài)能干什么？只能給同伴帶來拖累。我低垂著頭，有氣無力地對李玄說：你們走吧，把我留在這兒，回來時接我......

    可我心里清楚，行程即定，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這種軟弱的話只能欺騙一下我的身體，欺騙不了我的靈魂!

    我至今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院子里、坐到車上的。只記得有一瞬間，迎著朝陽向前邁步，逆光里，心里油然生出一種悲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