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夏的氣息圍繞著我們，在我們進入米林的那一個小時的路程中，陽光未至，卻先下了一場雨，尼洋河上彌漫著騰騰青霧。沒過一會兒，雨停了，太陽出來，山谷中開始顯現(xiàn)彩虹。我們的車迎著陽光，從一條條彩虹下穿過，像是在魔幻世界中穿行。

　　雅魯藏布江在流過米林縣城時還是一條既寬闊又安靜的河流，蕩著細細的波，在河道中間的幾塊沙洲附近形成水倒流的假像。江和縣城的旁邊都是山，因為是雨后，被墨綠的原始森林所覆蓋的山腰堆積著厚厚的白色云團。

　　米林縣城比想象中要繁華得多，有喧囂的朗瑪廳，有專為游客準備的土特產(chǎn)商品行，民族服裝店也不少，有山寨版酒吧，農(nóng)業(yè)銀行在街道邊裝置了自動提款機。出租用的汽車歇在街道兩邊，形成一支壯觀的車隊，俊氣的小伙子們守在車旁等候顧客。因為第三屆珞巴民俗暨藏醫(yī)藥文化旅游節(jié)，米林縣城這幾天異常繁華，來往于十幾公里外的扎貢溝景區(qū)的游客很多，出租車得以繁忙地來往于連接景區(qū)與縣城之間的那條新修的馬路上，很有點“春風得意馬蹄急”的氣象。

　　牡丹花開

　　旅游節(jié)主辦方發(fā)放給我們的解說和記者證等有圖像的資料上，配飾的圖案無一不是黃牡丹。扎貢溝黃牡丹的花期可以從5月底一直持續(xù)到6月底，我曾經(jīng)一度懷疑這種可以入藥的植物并不屬于牡丹花系，因為它花形單薄，缺少牡丹特有的繁復和富貴之態(tài)，倒更具木槿才有的那種自然和秀麗?？墒琴Y料上說，黃牡丹，毛莨科，屬于中國八個牡丹品種之一，是培育牡丹、芍藥等新品種的種質(zhì)基因。

　　牡丹園在距離扎貢溝景區(qū)大門不遠處的山坡上，這里可以看到寶瓶山和藥王山像兩座相對而出、相互呼應的巨大屏幕，遮住了視線中的半個天空，它們只會讓我們感到磅礴和虛幻，而不會是壓抑。

　　因為剛下過雨，黃色花朵上凝聚著水滴，在陽光照射下，那水滴仿佛要生出煙來，散發(fā)著蘊蘊之氣，嬌艷的、暖烘烘的，襯出一種富貴之氣，而肥厚的綠葉又肆無忌撣地散發(fā)著野性美。擔導游之職的穿珞巴服飾的珞巴姑娘們穿梭在牡丹園與各觀景點之間，走起路來身上配戴的層層銀飾相互碰撞，發(fā)出細碎的響聲?！懊廊俗碚Z園中煙”，美人是有的了，煙也是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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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藏在雨露中 尼洋河邊看彩虹

　　珞巴老人和酒

　　“珞瑜”，在佛經(jīng)上是“隱秘之地”的意思，從名字上即可體現(xiàn)其難以抵達的地理位置。從地理位置上講，珞瑜是指西藏自治區(qū)東南部、喜馬拉雅山脈東段南側(cè)，雅魯藏布江大拐彎以南的高山叢林地區(qū)。從行政區(qū)域劃分來說，它涵蓋了林芝地區(qū)的察隅、墨脫、米林縣和山南地區(qū)的隆子縣等邊遠山區(qū)，是珞巴族和門巴族主要聚居的地區(qū)。

　　車順著南伊河往南，我們?nèi)ツ弦翜蟽?nèi)的瓊林村看望一位頗具傳奇色彩的珞巴老人。

　　帶我們?nèi)サ氖窃谀弦翜祥L大的珞巴人格桑，他曾經(jīng)當過南伊鄉(xiāng)鄉(xiāng)長，現(xiàn)在的職位是米林縣委宣傳部副部長。作為到目前為止珞巴族里學歷最高的人——他讀過碩士，格桑顯然對珞巴族的各種民俗和儀式比別人更熟悉一些，也更在乎一些。

　　“珞巴進門三瓢酒”，進入瓊林村達登老人家新蓋的木屋后，我們還沒來得及坐定，女主人已經(jīng)開始倒酒，格桑有些得意地向我們介紹說，給你們喝一種我們珞巴族特有的果酒。酒倒進大玻璃杯中，黃稠的酒液有植物的清香，醺醺地勾引人。酒液在舌尖上停留的那一刻我猜測出它的度數(shù)，也猜出喝過之后的后果——10分鐘后，我會頭暈腦脹，走路發(fā)飄。

　　在回來的路上，格桑一直遺憾地說，你怎么不多喝一點呢。他也許沒有想到，我們這些外來人所道聽途說的珞巴人投毒的習俗，使我們對珞巴人提供的飲品從心理上有一種畏懼。

　　但這種畏懼對于格桑來說是不存在的，后來，在我們回去之后過了很久，他又跟我說，那種酒以后可能任何人都喝不到了，我們喝的是最后一批。這種只能由女人做的酒引子在珞巴族已經(jīng)失傳，或者說，已經(jīng)沒有人愿意去做這種酒引子了，因為釀制它會耗費掉人體內(nèi)的大量精氣神，甚至可能導致身體的某個部位受損，比如眼睛從此看不見，或耳朵從此聽不見。

　　格桑說，我們采訪結(jié)束時，達登老人一再交待他說，老鄉(xiāng)長啊，我的眼睛看不見了，不能招待遠道而來的貴客，老鄉(xiāng)長你要替我多敬幾杯酒。

　　格桑的語氣里充滿了珞巴人在付出真誠卻得不到真誠回應的遺憾，這讓我現(xiàn)在想起他和達登老人時都仍然會感到羞愧不已。

　　我們采訪達登老人時,老人坐在屋子外面對著攝像機說話，像在朗誦詩歌一樣，他講的是珞巴話，一種沒有文字留存的語言，發(fā)音有點像法語，干脆而且清晰。老人手臂東揮一下、西揮一下、有時指向這座山谷，有時而指向那座山谷。雖然他的眼睛已經(jīng)看不見了，但周圍的山川像是長在他心里一樣。

　　我們一句也不懂，卻蹲在他面前聽得很入神，視線也隨著他的手勢時而望向這座山谷，時而又望向那座山谷，并很欣然地發(fā)出附和之聲。

　　達登老人在1962年中印邊境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時跟著解放軍穿過交戰(zhàn)區(qū)回到米林，改革開放后成為鄉(xiāng)上的致富帶頭人，對這一帶的山川和地理形勢了如指掌。如今眼睛是看不見了，年輕時候的氣概卻猶在。我們采訪結(jié)束后，車已經(jīng)走出老遠，回頭看時，發(fā)現(xiàn)老人仍站在他家廊檐下，面朝我們的方向，似乎是在聽車遠去的聲音。

　　夫妻樹

　　相比云丹貢布親手種植的千年云杉，這是一棵平凡和幾乎被忽略掉的樹。在扎貢溝的原始森林中并不缺少這種根連在一處、枝分成兩處甚至三四處的千年古樹。這一棵被選稱為“夫妻樹”，想必一是因為它離景區(qū)大門較近，二是從形態(tài)上講，它們的纏綿之態(tài)確實比較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