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走婚大峽谷”

走婚大峽谷的爬房子

 　　在這里，愛情是飛檐走壁；在這里，青年男子可以爬上高達數(shù)米的女孩子的閨房，然后早上自由離開，也可以同時擁有數(shù)個“走婚對象” ；在這里，男子不需要對自己的小孩負責，走婚所生小孩由舅舅和母親撫養(yǎng)，家里母親是核心；在這里，人們使用獨特的語言，住著獨特的碉樓，吃著“臭豬肉” ……

    瀘沽湖的母系氏族生存狀態(tài)和走婚制度已讓人稱奇，時隔這么多年，真的還會有另一個地區(qū)有著同樣的習俗？扎壩，位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縣境內(nèi)的一個大峽谷。這里有著和瀘沽湖相近的走婚習俗和獨特的生活習性，這里被稱為“全世界第二個母系社會走婚習俗的地區(qū)”、“人類社會進化的活化石”。

    一個外人少有涉足的大峽谷，真的有如此神秘？這里的走婚到底是怎么回事？進入21世紀，面對現(xiàn)代婚戀的沖擊，扎壩地區(qū)這種走婚習俗還能持續(xù)多久？2003年7月16日，我們專程前往傳聞中的“走婚大峽谷”－－扎壩大峽谷，去探個究竟…… 

    走進大峽谷

    流經(jīng)道孚縣城附近的鮮水河從遙遠的康北草原奔騰而下，經(jīng)甘孜州爐霍縣、道孚縣，在雅江縣兩河口與雅礱江匯合。這里地震頻繁，地質(zhì)活動極為活躍，被稱為鮮水河地震帶。流至道孚縣鮮水鎮(zhèn)附近，鮮水河與紐日河匯合使河床陡然變得狹窄，落差增大，輕歌曼舞的河水變成了咆哮的野牛，直向南沖去，并在這里沖出了一條名不見經(jīng)傳的大峽谷－－扎壩大峽谷。

    7月18日一早，我們一行就坐上三菱越野車往扎壩開去。清晨的高原，碧空如洗，沒有一絲云彩。半輪月亮還依稀可見，燦爛的陽光已經(jīng)讓裸露的皮膚感到刺痛。峽谷悠長深邃，兩邊高山挺拔陡峭。遠遠的，黑教第一大神山－－扎嘎神山，展示著它高大偉岸的身姿。由于地形奇特，谷底的鮮水河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回灣。在峽谷深處，依稀可見古老的碉樓散布其間。

    去扎壩的公路是在峽谷半山腰開鑿出來的，路很難走，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的汽車是擦著路基顛簸著緩慢地行進，路基旁邊便是深達一二千米的懸崖。一路上，除了幾輛拖拉機與我們擦肩而過外，見不到一個行人。禿鷲和烏鴉在天空中盤旋，叫聲慘烈，令人恐懼。

    70多公路的路，我們足足走了近4個小時。經(jīng)過一段慢長而艱苦的行進后，我們的車終于抵達了扎壩區(qū)區(qū)工委所在地，峽谷中一片開闊地帶。

    經(jīng)過一個已被標上“危橋”字樣的鐵索吊橋后，我們來到扎壩區(qū)工委主任澤仁彭措的家。“不好意思，我們這里沒有電。等會兒水燒開了，我給你們泡茶?！迸泶胫魅魏軣崆椋拔也皇钱?shù)厝?。我們副主任拉馬布是老扎壩，我把他給你們找來，讓他來介紹介紹情況吧?！?br>
    很快，彭措主任就把拉馬布找來了。拉馬布今年46歲，長期高原陽光的照曬使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老些。彭措主任向我們介紹：“拉馬布在99年出任區(qū)工委副主任時前，當了十多年的亞卓鄉(xiāng)黨委書記。應該是最了解扎壩的人了?！?br>
    說起走婚，拉馬布顯得頗有些不好意思，“我們這里叫‘爬房子’。這里的人都走過婚”。對于自已，他沉呤了一會兒后說，“那都是年青時候的事”。多大開始走婚呢？“大約有十七、八歲吧”。你走過幾次婚呢？“我吧……呵呵?！崩R布笑而不答。旁邊的彭措主任接過話：“他呀，年青時是帥哥，走過7、8此婚吧?！?br>
    “這里算是道孚縣最偏遠的地區(qū)了?！迸泶胫魅蜗蛭覀兘榻B。現(xiàn)在扎壩地區(qū)全區(qū)轄仲伲、紅頂、亞卓、扎拖、下拖5個鄉(xiāng)，全區(qū)5800人，987戶人家?！?974年道孚森工部門進來伐木，扎壩才修起了第一條公路?！苯夥徘斑@里有土匪盤踞，所以這里基本就沒有外人進來?！斑@里有許多人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過大峽谷?！惫沸尥ê?，盡管與外界的經(jīng)濟文化等聯(lián)系有所改善，但這里仍然保留著母系氏族的走婚習俗?！斑@里基本每個家庭都是由走婚組成的?！崩R布說。

    “計劃生育實行以前，走婚是沒有固定對象的。可以隨便找。但實行計劃生育后，情況有所改變?！睋?jù)拉馬布介紹，以前當?shù)啬信际前滋旄髯詣谧鳎砩夏蟹骄头瓑M女方的房間，早上又離開，沒有結婚的限制。實行計劃生育后，如果女方有了孩子，就必須結婚，扯結婚證。根據(jù)這里的民族政策，允許一對夫婦生三胎。如果沒有結婚證生了孩子，或超生，就要罰款。“因為怕罰款，所以現(xiàn)在走婚沒那么多。就是結了婚，男女也不在一起住，白天各做各的，晚上睡一起，只是不用爬墻了?！辈贿^，拉馬布說，“其實，現(xiàn)在許多人結婚之后仍然在走婚”。

    7月18日下午，告辭了彭措主任和拉馬布，我們前往路比較好走，各種習俗也保存得比較完好的亞卓鄉(xiāng)采訪。在這里，當?shù)厝似嫣氐慕ㄖ?、語言和飲食習俗讓我們大跌眼鏡。

    碉樓·臭豬肉

    從區(qū)工委所在地的街道上，可以遠遠地看到鮮水河對岸的峽谷半山腰上，10多個古老的石碉樓散亂地聳立著。在青山和藍天之間，石碉樓顯得滄桑和突兀。

    亞卓鄉(xiāng)巴里村村長肖彭措帶領我們走進了巴里村。說是一個村莊，其實就是由7、8石碉樓組成的一個碉樓群，座落在峽谷半山坡的一個平坦地區(qū)。碉樓下面種滿了綠油油的青稞和蕎麥。

    肖彭措村長帶我們先在石碉樓轉了一下，然后到他們家里作客。扎壩地區(qū)的石碉樓房屋基礎呈長方形，一般為四至五層樓，高約20米，墻體用片石和粘土砌成，厚約1米，墻中央有用白石嵌成的人型和牛頭的圖騰。

    碉樓只有一個大門，門楣上掛有吉祥圖騰物。從第二層開始，每層設小窗戶四至五個。碉樓的規(guī)格由柱子的多少決定，最小的1根柱子，一般為4根柱子，最大規(guī)格為9根柱子。所謂碉樓1根柱子的房間規(guī)格有大約64平方米的空間。柱子呈一字形排列，柱頂放一橫擔，上架木梁，木梁兩端嵌入墻中，梁上鋪橫桿，置石片蓋土。

    我們走進了肖彭措村長的家。他家有一個用卵石壘成的石墻圍起來的小院子?？吹缴诉M來，看家的黑色藏獒對著我們狂吠不止。幾只小羊羔和小牛犢溫順地在院子里自由散步。碉樓的第一層就是專門為它們準備的。

    從一樓牛圈到五樓依次設有藏式獨木梯，梯距約七寸，一般是17級和19級，一定是單數(shù)。二樓是一個空間很達的廚房，廚房中間柱子上掛有柏枝、麥穗、哈達等捆在一起的圖騰物，象征五谷豐登、家道興旺。廚房也是客廳，大家圍著火塘席地而坐。火塘設在靠近窗戶的地方，里面立有三塊石頭，用來支鍋，石頭上刻有吉祥圖案?！拔覀兗业脑S多重要決定，都是在火塘邊做出的?！毙づ泶氪彘L說。

    廚房旁邊有一間房間是家里女孩子的臥室。閨房設在二樓，也方便小伙子晚上爬墻。其他家庭成員的臥室在三樓。三樓有吊腳樓式廁所，一側還有一個天臺，可以曬谷子等東西。四樓設經(jīng)堂，是日常煨桑敬神的神圣之地。

    “建個碉樓很不容易呀?！睋?jù)肖彭措村長介紹，建碉樓要費時數(shù)年，耗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一旦開工，除正常休息外，中途不能停工。整個碉樓沒有一個榫頭；砌墻也不用吊線，但砌出的墻面平整如砥。

    肖彭措村長家廚房里的三只吊掛的大豬吸引了我們?！斑@就是臭豬肉，已經(jīng)掛了30年了。”村長指著一頭已經(jīng)被廚房炊煙熏得烏黑發(fā)亮的大豬說，“這是我們這里家庭富裕的象征，也是我們居家待客的最高規(guī)格?！?br>
    臭豬肉是扎壩人的獨特飲食習慣。豬喂肥了以后，就用繩索套頸把豬勒死。在腹部切一個小口去內(nèi)臟，然后以干豌豆粒，園根塊填充腹腔，縫合，再用黃泥和酥油糊嚴切口和七竅，埋入草木灰中。半年之后，草木灰基本將豬肉的水分吸干。然后把豬肉從草木灰中取出，掛在廚房的一角，讓其進一步腐熟變黃。臭豬肉可以存放數(shù)十年而不壞，據(jù)說放的時間越長越補人越好吃。

    然而，扎壩當?shù)厝说恼Z言連陪我們來的道孚縣旅游局工作人員都聽不懂，我們的采訪都是通過扎壩干部做翻譯。而且他們的服飾、建筑風格與外面道孚的藏族有明顯差別。在這個大峽谷里，怎么會形成“語言孤島”？他們的到底屬不屬于藏族？他們從何而來呢？

    難解之謎－－失蹤的“東女國”

    “至今整個學術界還沒有對扎壩社會、經(jīng)濟、文化進行過全面系統(tǒng)的研究?！?nbsp;康藏文化研究專家，四川省社科院歷史所研究員、四川省康藏研究中心副主任任新建日前在接受我們咨詢時說，“這還是一個神秘的地方?！?br>
    “我在60年代就進入過扎壩。對于扎壩語言，學術界很早就知道，但只是寥寥幾篇，根本不深入?！睋?jù)任新建介紹，早在50年代的民族普查中，就發(fā)現(xiàn)扎壩語同外面的藏語不一樣，扎壩地區(qū)以外的人根本聽不懂。在藏語中主要以拉薩話、德格話和安多話（青海地區(qū)語言）三種方言為主，被稱為官話，而像扎壩這種偏僻的地方話，被稱為藏語地角語（地方語）。到了七、八十年代，中央民族大學教授黃布凡等幾位民族語言專家曾對扎壩語做過一些研究。但至今仍無定論。

    “綜合這些專家的意見，扎壩語可能屬于古羌語的一支?！彼J為，扎壩的語言是一個比較古老的語言。在語法構成上同藏漢語族的藏語支有一些明顯的差異，但同羌語支卻又較為接近。“它的詞匯中有借用其他語言的成分，但不多，很難對它下一個確切的定義?！?br>
    為什么在這個大峽谷里，怎么會形成“語言孤島”？他們從何而來呢？他們的母系社會的殘留保留至今有何淵源？任新建研究員認為，盡管一些人將扎壩人歸為西夏黨項人遷徙的殘余，“但扎壩人很可能是歷史上失蹤的有名的‘東女國’的一個部落殘余?！?br>
    在歷史上，金沙江、雅壟江、大渡河、岷江等四大河流成了民族融合的主要通道，學術界稱為“民族走廊”。青藏高原邊緣北邊的氐羌系民族與南部的百越系民族，在這幾條河流峽谷中遷徙。南下與北上中，許多民族在這個地帶進行融合和交匯。某些弱小的民族在峽谷中遷徙時，發(fā)現(xiàn)一個適宜生存的地方，于是就會定居?！斑@樣，在峽谷深處，由于環(huán)境封閉，與外界交流極少，因而一些古老民族民風得以長期保留。”

    “說扎壩人是西夏黨項人遷徙后裔有些站不住腳。”任新建研究員不同意以前一些學者對壩人來源的觀點。

    據(jù)介紹，在南北朝后期，黨項羌人興起。史書上說，黨項羌人有八大部落，范圍包括了今天四川的甘孜和阿壩地區(qū)。唐代，吐蕃入侵，吞并了一部分黨項羌人，而另外一部分則投唐，內(nèi)遷到了陜西、寧夏一帶。宋代，在銀川一代的黨項拓跋氏建立西夏王朝，并創(chuàng)立了文字。經(jīng)歷了200年，于元初，西夏被蒙古大軍所滅。王族基本被殺完，黨項這個民族從此在歷史上消失了?！耙虼藢W術界多年以來都在研究，西夏王朝滅亡之后，會不會還有黨項的遺民留存下來。”由于黨項在藏語稱為“木雅”，而國內(nèi)外一些學者根據(jù)四川康定、道孚等地區(qū)有被稱為“木雅語”的地方方言，于是就認定，這個“木雅”地區(qū)，很可能是西夏遺民。而扎壩人是其中的一支。任新建卻認為這是本末倒置，“早在唐代道孚這兒就有黨項羌人，這應該是黨項的祖地，而且他們長期生息于此。怎么會說成是元朝從外面遷過來的呢？況且西夏根本就不是母系社會?！?br>
    “根據(jù)我近年來的研究，結合對扎壩地區(qū)周圍環(huán)境，我發(fā)現(xiàn)扎壩人的風俗習慣同歷史上記載的‘東女國’非常相似?！?nbsp;任新建研究員告訴我們，在隋唐時，青藏高原有兩個“女國”，一個在西藏境內(nèi)，一個在康巴地區(qū)的東部。在《北史》、《隋書》以及新舊《唐書》等史記中都有記載。為區(qū)別西藏境內(nèi)的“女國”，因而將康巴地區(qū)的“女國”命名為“東女國”。按照《舊唐書》《東女國傳》記載：東女國有80余城，東北和孟州黨項相鄰，東南與白狼、羅汝諸部毗連，西北則與多彌之地相鄰。據(jù)此，大概把“東女國”的范圍劃定在今天甘孜州的丹巴至道孚、雅江等一帶地區(qū)。女王所居康延川，中有弱水南流，用牛皮船以渡。女王住9層的高樓。東女國在八世紀末逐步向滅亡。

    “當時所說的‘城’，就是一個個散居的村寨。而扎壩就有可能是‘東女國’80余城的一個?！比涡陆ㄑ芯繂T通過長期研究和實地考察發(fā)現(xiàn)，“東女國”的中心在今天四川甘孜州的丹巴縣至道孚縣一帶，也屬于黨項羌。扎壩也在這個“東女國”的范圍內(nèi)。然而，丹巴等處于交通要道的地方，開發(fā)程度比較大，受外界影響多，許多古老習俗比如以女子為家庭中心的習俗至少到了清代就已經(jīng)消失。但是，由于扎壩地處峽谷，與外界隔絕，因而古老習俗得以保留。比如扎壩人住碉樓，就與“東女國”人住高樓相印證；而扎壩家庭以母親為主的母系氏族殘留，更是“東女國以女為王”的寫照。

    “可以這樣說，扎壩人是歷史上失蹤的有名的‘東女國’的一個部落殘余。保留著古黨項羌的語言和‘東女國’的習俗?！比涡陆ㄑ芯繂T說，“扎壩的母系社會殘留非常典型，家庭非常復雜，很值得研究?！?br>
    一個地區(qū)的家庭關系，引起了專家如此高度重視。扎壩地區(qū)的家庭到底如何復雜呢？

走婚大峽谷的爬房子

亞卓鄉(xiāng)的碉樓

碉樓屋頂

碉樓上的圖騰

一個衛(wèi)星電視接收器孤零零聳立在村口，對于沒有電的扎壩這更像是一種奢侈的擺設

兩個好奇的兒童從窗口向下打望著我們

那山，那人，那狗